|Grade Three|
➻ Fragment ➻ Ulysses ➻ Harbour ➻ Genie in A Bottle ➻ Follow the Rabbit └ Figment ➻ Russian Roulette I ➻Russian Roulette II ➻Russian Roulette III └ Final Countdown |
這樣的邀請不是脅迫, ⋯⋯因為、我們勢均力敵。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漫長、曲折的道路在他們腳下延伸向前, 尤里西斯告訴他,黑暗的密道最後將會通往圍繞方庭的城垛上方。 「那裡的視野和空氣都挺不錯,是個喝茶談心的好地方呦!我今天準備了伯爵茶葉⋯⋯啊、不過小克洛一向更中意英國早餐茶吧?糟糕真是待客不周呢——」 尤里西斯高亢的聲音聽起來很是愉快,長袍底下的步伐不緊不慢,放鬆的姿態似乎毫不在意落在後頭幾步的人回答與否、以及究竟有沒有跟上腳步。 魔杖在泛白的指間握牢,西爾弗禮貌的搖頭表示不介意,努力從繃緊的狀態中分出點心神。 頓了頓才想起那道背影不可能用後腦看見他的動作,繼而極輕的補了一句:「⋯⋯伯爵茶、也沒有關係。」 「是嗎!你不討厭就好。」 身形頎長的表兄轉過頭看他,新月彎彎的眼睛眯得不見瞳仁,連帶抹去西爾弗探尋對方眼底情緒的可能。於是他被動的勾起一點笑,移開視線看著腳下攀升的石階道路,淡淡重複:「嗯⋯我不會感覺討厭。」 氣氛的詭譎難以言說,卻有表面輕鬆的對話在兩人間穿梭來回。 ⋯⋯因為事實明顯, 到了這個地步,不論自己或者表兄都明白他是不可能再逃跑了。 ——對不起⋯宵禁前我一定回去。 他將維里奧和亞利克斯親自送回走廊上,告訴他們自己能夠應付一切。 ——所以不用擔心,好嗎? 捋起帷幕道別之前,他想自己大概有努力扯出一個微笑。 但如今卻好難回想起兩人當時的表情。 「到了呦,小克洛。」 西爾弗有愣怔一瞬,他看見牆面在尤里西斯掌心下浮出一道纖細銀邊,等到反應過那是開啟的密道出口時,對方已經頭也不回地踏入外頭明亮的月光中。 而他跟上,一步邁出了黑暗。 撲面而來的空氣有股溫暖的青草味,居高臨下眺望遠方,夜色中湖泊正靜靜反映夏季星空的喧鬧。西爾弗捋著斗篷一角立在迎風的城垛上頭,恍惚發現有一瞬間自己竟然想著全然不相干的事情,即使只有一瞬, 他想著,原來不知不覺又到夏天。 「你從以前就很喜歡出神耶——」一個帶著嗤笑的聲音說。尤里西斯站在一張便攜式摺疊木桌前,他隨口輕哼曲調一面操作不知打哪來的茶具,讓燙出茶香的水蒸氣裊裊飄散開來,沖泡茶葉時的他有種不疾不徐的優雅,彷彿將那股遊手好閒的奇怪氣質短暫脫下。藍眼掃過站在一旁的西爾弗,翹起嘴角道:「來!給你特等席,那邊請坐。」 西爾弗依言走到木桌對面落座,一如往常沈靜和緩。 「小克洛,你有點可怕啊。」尤里西斯突然說,他笑看眉目溫潤的少年乖巧接下自己塞過的空杯,卻沒遺漏那隻蒼白的左手仍靜置膝上,始終牢握魔杖。 緩慢眨動幾下困惑的眼睛,西爾弗最後平靜開口:「不⋯⋯可怕的人是你。」 他是真的發自內心覺得尤里西斯可怕:即使指頭被折斷的那霎確實發出痛呼,幾秒後尤里西斯卻能因為他那番『勢均力敵』的言論爆笑出聲,甚至按著傷指笑到眼淚都流下來的程度。 「真的呀?但小克洛你該提防的人從來都不是我呦,我充其量不過是家族手裡奉命行事的槍罷了——當然,也順帶享受過程。」尤里西斯不正經的微笑起來,俯身替他注滿空杯,「⋯⋯啊!或許用刀劍代稱手槍你比較容易理解?」 「不必...我懂。」嘴脣輕輕貼上杯沿,他低聲喃喃:「扳機、擊鎚、底火⋯⋯然後、裏頭真正給予傷害的東西叫做...子彈?手槍,麻瓜的武器。我明白你的意思。」 他其實粗略了解那樣物品。 許久以前,父親母親總阻止捲髮的小男孩鑽往大宅裡的儲藏間。數量龐大的廢棄物漫成一片腐朽之海:家族歷來研發失敗的結果、成堆滯銷魔法商品,作為靈感源頭四處蒐集而來的各式器物⋯⋯ 『因為安托列斯是發明世家,是的⋯⋯那些毫無意義的失敗品記錄了家族的衰落。』 某天父親又一次歎著氣,將總是過度好奇的次子自一箱槍械零件旁抱離,再次叮囑有些事情他不該探究。而那日晚間他們來到庭院,在星空下展開一場長談。 『我們的家族有過一段黃金歲月,那時麻瓜們以蘇伊士運河連接上遙遠東方,靠著地下鐵路紮根蔓延過整個倫敦,英國的一切都在飛速邁進,而家族搭上了航運與工業發展的順風車。創造出富有新意的發明,外銷其他國家⋯⋯當然,全是久遠以前的事了。』 父親輕撥著臂彎中次子柔軟的捲髮,繼續說道: 『⋯其實堂堂正正承認失敗又有何訪?無謂的自傲只會帶來毀滅,不論多想找回安托列斯昔日的榮光,有些可怕的方法是無論如何都不該動用。那個實驗甚至殺死了一個孩子⋯⋯他們原本是雙胞胎,那是我的罪。』 可怕的方法必須在他們這一代得到終結,於是父親帶著秘密遠走高飛。搬離位於倫敦的安托列斯本宅、甚至不惜退讓家主之位,這一切全為了結束戰火。 但還是太危險了啊。 和平只是短暫的假象,有一天他們會來,秘密將再也無法保守。 究竟有什麼辦法?怎樣才能讓一個秘密永遠沈寂? 父親一向很聰明。 『 西爾,我明白這對你來說太不公平⋯⋯所以這不是命令,而是請求。』 『 ——孩子,你願不願意成為秘密上的一把鎖扣?』 杯中的月色淡淡移影,西爾弗靜靜凝望茶水,想起父親將秘密交付給他的那晚,天幕上頭也綴著如此的夏季星空。當時談以理解的話語,如今都能明白。 是的⋯⋯他是“鎖扣”。 父親說的、如今難以回想起內容的秘密仍牢牢鎖在他的心頭,得到保護。 「在思考什麼呢,小克洛?」 聲音彷彿穿透遙遠的記憶而來,他聞聲抬頭,定定望向尤里西斯臉上那抹鼓勵的微笑。 —— 茶水、黯淡光線、面對面的表兄弟兩人。 腦海裡又一次浮現遙遠過去曾發生的畫面,與此刻的情境重疊。 微小的區別是六歲那年注入掌心的茶水冰涼,隔開他倆的也並非一張平凡矮桌,而是位於倫敦地下深處的牢房欄杆。 「⋯⋯我們以前見過面,對吧⋯尤里西斯。」 「叮咚、正確答案——!」對方咯笑著傾身,臉都快湊到西爾弗面前,「很不錯嘛,果然有努力就有進步,那麼小克洛想起了多少呢?」 「⋯我想起了,我們是為什麼、以及在哪裡見過。」西爾弗勉強笑了笑,斂下視線躲開尤里西斯的窺探。他停頓半晌,再次開口時覺得每吐出一個字喉嚨都像要淌血般乾澀,但他逼著自己說下去:「我那時候年紀還小,五歲、還是六歲⋯⋯? 「對了,是六歲⋯⋯」 少年追述兒時的話語自空氣滴落,一字一句聲音極輕,卻恍若淺淺割開結疤已久的舊傷,有血滴安靜開濺成花。 他說著,那一天。 六歲冬季那日,他與哥哥私自離家展開一場冒險。 他們去了倫敦。 那天傍晚開始下起大雪,兄長知道避雪的場所,非常久違的再一次拉過他的手前進。 只要找到正確的廢棄地鐵站,順著鐵路進入地底深處,他們就可以向家族尋求暫時庇護。 紛飛的大雪之下,父親曾經的警告變得相當薄弱 —-- 「⋯對你們來說,那個秘密、就那麼重要?」 啞聲輕喃出最後一句,他放任指甲悄然深陷掌心,讓細密鈍痛能壓過回憶帶來的動搖,筆直望向表兄的神情居然有股寧靜寒冷的氣勢。 沒關係⋯⋯都過去了。 他的身上沒有傷口殘留,受到拷問的疼痛只是回憶罷了、傷害不了他⋯⋯ —— 能夠傷害他的只有眼前的尤里西斯。 「誒,別露出那麼可怕的表情嘛,」尤里西斯歪頭,「我是不怎麼在乎,對他們來說當然重要嚕,你父親打著和平的名義將秘密帶走,家族那邊可傷透了腦筋呢。總之、你不配合點我會很困擾耶!」 他戲謔交叉著十指,裝出感嘆的神情慢悠悠說著:「若不是當年你跟格登自投羅網,任誰也難以猜出你父親的詭計——讓年幼的稚子擔任守密人,誰會料到⋯⋯我承認這是記漂亮的險棋,可惜呀、決定勝負的從來就是時運,而不是謀略。」 「不過,你們還是沒有得逞⋯⋯」 尤里西斯的表情讓西爾弗明白自己說的是事實,他用力閉了閉眼睛,重複一遍的同時逐漸感到安心:「你們沒有得逞⋯⋯即使那時候、我也沒有透露出秘密。」回想起籠中的經歷固然痛苦,但如今他總算能夠放下那股恐懼:原來他並沒有鬆口打破咒語,造就出什麼無可挽回。 「是的噢,沒有得逞。所以——我這不是來找你了嗎,小克洛?」 「嗯⋯⋯真的、好久不見。」西爾弗聽見血液奔流過鼓膜的聲音,「⋯⋯秘密的內容,我已經一點也想不起來了。找不到。不知道藏在哪裡了。」其實一向討厭說這樣鋒利的言語,但他咬著牙關輕顫,試圖讓聲音維持穩定:「所以⋯你有本事的話——自己來找。」 同時振出的兩隻臂膀定格不動,他們的魔杖在空中交錯互指,像要刺穿彼此的咽喉。 尤里西斯緩慢轉動持杖的手腕,看著他笑了一下。 腦中飛快滑過數種三年內學過的咒語。西爾弗只是想,哪種最能派上用場?他的勝算有多少—-- —— 喀答。 硬物掉在桌面上的聲音如此突兀。 尤里西斯的魔杖緩緩滾動幾圈,最後在茶壺邊停下。 「呀,我才不使用暴力,那太野蠻了,」 尤里西斯揉揉手腕,吐著舌又一次握上壺柄斟茶。但西爾弗明白那絕不是投降,因為尤里西斯詠歎般的語調無比愉快,「我可不像你哥哥那麼喜愛決鬥,我們換個方式⋯⋯」像極了準備登台的演員,迫不及待想揭開眼前荒唐華麗的序幕。 傾注的茶水閃閃發光,猝然一振手腕,銀色細線在壺口斷裂成水沫點點。 月色之下,尤里西斯對著他嘻然一笑,他問: 「——噯、聽過俄羅斯輪盤嗎?」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