|Grade Three|
➻ Fragment ➻ Ulysses ➻ Harbour ➻ Genie in A Bottle ➻ Follow the Rabbit └ Figment ➻ Russian Roulette I ➻Russian Roulette II ➻Russian Roulette III └ Final Countdown |
聖誕節返家前夕,他和酒紅髮絲的少女約好交換禮物。 明明是理所當然會互贈禮物的友人,他們仍煞有介事的做了口頭約定,不可否認這之中其實帶點孩子氣的成分——感覺有了承諾,倒數聖誕日曆時的那股期待肯定也會加倍。 = 返家火車穿入白靄靄的雪原路段,行李在架上一陣顛簸,廂門也喀答喀答撞擊起來。 原本倚窗打盹的少年發出虛弱的痛呼,他睡眼朦朧、搓揉著被捲髮覆蓋的太陽穴,確定方才撞上玻璃的那記肯定留下了淤青。 不過也虧得如此,西爾弗總算真正清醒了。 列車持續搖搖晃晃,空曠的包廂裡仍然只有他一個人,西爾弗並不感到意外,畢竟霍格華茲舉辦的舞會向來是聖誕節重頭戲,想必會有不少人為此留在學校度過佳節。淤青的地方逐漸不疼了,少年把視線投向窗外,靜靜看著景色從荒蕪的原野逐漸顯露人煙,明白列車正抵達王十字車站。 但是一路上他所煩惱的事情卻仍然沒有得到解答:到底該送夏洛特怎麼樣的禮物? 總覺得陷入跟去年相似的困境,越想好好準備的禮物越是毫無頭緒。記得後來自己是送了兒時玩伴一枚耳釘⋯⋯但對方究竟喜不喜歡也無從知曉。 適逢聖誕假期,有不少家庭是全員出動來接孩子回家,站台上佈滿雜沓的濕腳印與殘雪。西爾弗拖著皮箱奮力邁進,暈乎乎的從紛亂的人群中鑽出,好不容易才在某個角落見到他尋找已久的身影。恰巧對方也正往這方向看來,視線相接,那人隨之揚開一抹熟稔的微笑。 「西爾!真巧,我剛好正想著怎麼沒在列車上看見你呢。」史賓賽上前幾步接過表親手上的皮箱,將兩人的行李都暫時靠牆貼放,避開那些胡亂踩踏的腳步。 「大概是剛好錯過了,我剛剛也在找你⋯⋯」果然還是無法習慣這種人流湧動的場所,西爾弗微喘著說,他甩了下暈乎乎的腦袋。 他們相視一笑。圍巾歪了、保暖的斗篷也變得不怎麼整齊,兩名少年的神情看起來都有種狼狽的滑稽感,像是剛經歷一場了不得的苦戰——雖然對他們來說確實如此。 抬手,史賓賽苦笑著將對方的圍巾拉回它們本該待著的位置:「出了車站後你會冷的。」 儘管其實並不討厭刺痛皮膚的氣溫,西爾弗仍是沒有移動,直到史賓賽終於說出“好了”後他淺笑頷首算是道謝。「對了、我找你是為了這個——」旋即像是想起什麼一般在側包裡翻找,半晌後將一個牛皮紙包覆的物件遞給史賓賽:「提前的聖誕禮物。」 包裝紙僅有一層,裡頭是裝有風景的魔法水晶球。 闇藍色、淺藍、冰藍⋯⋯各種說不出名稱的藍調渲染開來,屬於北極的海洋靜靜地存在於水晶球內部,沒有海浪翻湧,細小碎鑽般的浮冰漂浮在海平面上,隨著光線的角度變化閃爍光芒。 即使是向來喜歡收集這類擺飾的史賓賽也不由得屏息,他聽見西爾弗在一旁輕聲說著:「總覺得你似乎沒有收集海洋類的款式⋯⋯所以我選了北極海。」 「其實有個淺灘風景的,」史賓賽細心地將水晶球托在掌中,「不過跟這個是完全不一樣的感覺。謝謝,我很喜歡。」 西爾弗終於像是鬆口氣般笑了笑:「不會,你喜歡就太好了。」 車站外仍是雪花紛飛,遠處傳來響亮的咒罵,大概又是有誰在擁擠的月台門口踩著了誰的腳。 看來在道別之前,他們仍有一段談話時間。 —— 啊⋯⋯不一樣的感覺,是什麼意思? —— 或許是…注視時心境上的不同吧。有些景色能讓人忘掉煩惱,有些則讓人感到平靜⋯⋯大概就是這類的感受。 —— 是嗎。對了、把它搖一搖似乎會有極光的樣子。 —— 像這樣嗎?啊,真的呢。 「哈尼(Honey)!這邊!」輕快的聲音越過大半個站台飄來,將他們談話打斷。束髮及背的青年從遠端朝這個方向揮手,呼喚史賓賽的小名。 「天啊、邦尼...!抱歉西爾,我得趕快過去。」見一旁開始有不少人好奇的觀望,史賓賽馬上變了臉色,抓起行李苦笑著匆匆道別。 「路上小心⋯⋯幫我跟巴里哥問候節日快樂。」西爾弗忍不住笑。 他佇立在原地,抬起手輕輕揮舞,一直到那兩兄弟的身影在視界中消失不見為止。 現在的他終於有個想法,有個點子。 ——關於數分鐘前,那一份他思考未果的聖誕禮物。 = 金黃色與紅色的秋葉隆重謝幕,最後一片殘餘的枝葉飄落前,河谷間的群鳥早已向南飛去。 這一天連日的大雪暫緩,光禿禿的枝頭上乍現鳥兒孤獨的形影。 「——痛...。」輕細的抽氣,那是屬於少年的嗓音。 遠處驚鴻一瞥確實有錯認的可能,定睛注視卻能簡單分辨出枝枒間的身影屬於人類。 鳥兒——不,是少年——少年高高將手舉過頭,伸展的指尖像是要觸碰藍天。 但他只是把一枚閃耀的物體掛到枝頭。 那是剩餘的最後一枚。被掛在最高聳的樹頂。 露出心滿意足的微笑,少年這才靜下心處理指頭上的傷口。指側被玻璃片劃了道不小的血口子,不過坐在枝枒間的西爾弗此刻心情愉快,整項工作最困難的部分已經結束,接下來只要再做些測試與調整就算大功告成。 四望過去,冬季的河谷中佈滿閃亮的碎片。 它們存在於結霜的溪石上頭,在盤結的樹根上頭、在延伸入天的樹枝上頭⋯⋯所有的碎塊其實來自同一面雙面鏡,而與之成對的另一面鏡子則被西爾弗分解、將反射的功能反轉為投射,再一塊一塊鑲入玻璃罐底部。 成果就是正躺他手中的小罐子,封存入他熟悉的河谷景致的玻璃罐。裡頭的景色經過各個角度投射,呈現出與現實景致相同的立體影像——西爾弗甚至在瓶子一角的枝枒上找到了自己的身影,他忍不住笑起來,感覺說不出的奇妙。 不久前史賓賽對他說:不同的景色會給人不同的心境。 那麼這枚由自己親手裁剪的景色,又能為其他人帶來什麼感受呢? 他僅僅是想知道而已。 想把這樣漂亮的景色保存,帶到約好交換禮物的友人身邊。 他該怎麼介紹呢?西爾弗背靠著樹幹、把雙腿縮到枝枒上,已經忍不住閉上眼想像。 “雖然現在只能看到雪景,但雪花蓮綻放的時候積雪就會消退、等到溪水開始流淌,春天就正式到來了;夏天則是鳥的季節,嗯⋯⋯因為那時候枝葉茂密的緣故吧;秋天是河谷最漂亮的時候,樹葉會像黃金一樣閃閃發亮——但是河裡會有鮭魚⋯” 啊、或許再寫份使用說明會比較好? 正思考著,林間突然起風。 西爾弗回過神來,看到較細的枝枒在風中輕輕搖動著,上頭積雪紛紛灑落。 懸吊的碎片襯著雪花搖曳,反射出奇異夢幻的色彩。西爾弗呆坐在樹枝上,覺得被這副美景奪去了心魄,然而但這並不是讓他屏住呼吸,深怕錯失任何一刻的主要原因。 他曾聽過星星掉落的聲響。 小時候他收過一串風鈴作為禮物,掛在迎風的窗頭。只要輕風拂過,就能聽見冰涼細碎的音符彈跳在房間各個角落。而年幼的孩子不願自尋煩惱,一個勁的堅信那就是『星星掉下來的聲音』。 曾經只要風吹起,年幼的孩子便會瞠大眼睛,興奮的跑出房間拉上願意理睬他的人來聽。 曾經。 而這一瞬,星星掉落的聲音重返耳畔。 掛得近的碎片互相敲擊,以反覆、深淺交疊的音色將西爾弗的思考填滿。 然後,風停了。 像每個理所當然,開場之後,終將迎來落幕的時刻。 冰冷的雪花貼上皮膚,即使沒有低頭去看,他仍知道罐中的的風景肯定與現實無異: 飄搖的雪粉又開始緩慢落下,逐漸覆蓋美麗又寂寞的冬季河谷。 等比例縮小的景色封存在玻璃罐搭建的空間裡,真假莫辨。 許多年來,某個問題始終在他心裡繚繞不去。 ——真實與虛假的區別究竟在哪裡呢? 或許,就只是那層玻璃。 西爾弗將玻璃罐子緊緊握在掌心,像是無法承受一般,閉上眼將額頭貼了上去。 就算只是虛影,就算侷限掌心,那就是曾經他的整個世界了。 就是他的整個世界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