|Grade Four|
➻ Summer Down ➻ Goodbye. └ Contact └ Challenge 1 ➻ Challenge 2 ➻ About Them ➻ A normal day ➻ Tower Hamlets. |
冷杉、胡桃木,枝枒間燃燒的星星⋯⋯ 少年的病床靠窗,能夠俯瞰豔陽下的倫敦街道;車流與各色的行人在缺少落點的視線中湧動,他望著照常運轉的城市發呆,思緒恍惚飄向與此情此景毫不相干的兒時記憶。他曾說過想要看熊,於是跟著兄長一起步入森林,在枯枝盤根間跌跌絆絆拖累了步伐,卻是被拉著手前進。那其實極難得也極可貴,畢竟他們早已日益疏遠。 覆蓋於腿的被褥被陽光曬出暖意,襯出始終暖不起來的手心。他的指腹摩挲書頁翻過一章,雖然已經將視線自窗外收回、看著字母,但他還是無法真正專注。 表情平靜,內心卻是動搖,他已經持續漫長一個上午的無措。 早些時候醫院發出通知,而治療師告訴他就是今天,兄長會來探望。 ⋯⋯但他想不出能說些什麼,就算見到了面。 西爾弗輕咬著下唇,無意識翻過根本沒閱讀入眼的一頁。對著字母發愣幾分鐘後,他又想,其實自己不必為此煩惱:或許格登根本不會來,他可能早將這件事拋諸腦後⋯⋯這樣的心念方動,門扉卻在下秒咿呀開啓,他的眼睫顫抖,緩緩抬起的視界裡,被他稱為兄長的青年正直徑朝他的方向走來。 黑靴,利落及背的髮辮輕蕩。 青年的一切全無異於西爾弗的記憶,就連落座、交疊雙腿時優雅而倨傲的角度亦然。格登.安托列斯沒有開口,他淡淡看著打算斂下視線的西爾弗,唇邊有弧度,目光卻凝著冰寒。 「⋯⋯格登。」乾巴巴輕喚一聲,西爾弗明白自己不被允許保持沈默。 『真有長進,』 格登嘲弄地對西爾弗一笑,手指繞上他褪去色彩的髮絲、朝反方向扯住,瞇起眼審視著指間雪色,輕聲道:『瞧你把自己弄成什麼樣子。』西爾弗下意識繃了緊肩膀,然而迎來預期的刺痛前,兄長的手指便鬆開髮絲收了回去,說著:罷了。 於是便這麼罷了。 積鬱於空中的暴雨未能降下,換來一室難耐的死寂。 西爾弗無法忽視自己灼痛的喉嚨,胸口同樣悶得發慌。他不能真切明白自己期待著什麼,但或許他寧願兄長質問他受傷的緣由,就算冷嘲熱諷也好過純然冷淡。「尤里西斯找我見面,他對我說了⋯一些事情。」 格登看了他半晌,平淡的表情讓西爾弗讀不出情緒,而兄長最後說: 『我知道。』 不知為何腦袋突然嗡嗡作響,西爾弗在一瞬間漏拍的心音中茫然復述:你知道? 連自己都想知道自己此刻的神情。 『我早知道他會找你,也知道他的用意。』 第二遍了,他連錯聽的餘地都沒有。 格登的聲音輕柔而冰涼,像是僅僅陳述一個事實,可怕的事實。 格登直直對上自己的視線,寒冷的藍色眼眸深不見底;而西爾弗並不是真的無法理解,他擅長解析暗示,更何況兄長幾乎明言。 —--格登一直知道尤里西斯的計劃。 —--知道他將陷入險境,卻選擇置身事外,仿若無事。 西爾弗未折的右手微微一動,終究沒有觸上魔杖;他垂下頭試著收斂自己不敢置信、被傷害般的難看神情,良久,按了按眼周才發出聲音:「⋯是嗎。」 他其實只是⋯覺得很失望。他以為不管如何,兄長畢竟還是他的最後依靠。 卻不是如此。 『八月中,』 格登再度開口,彷彿他們剛才的對話不曾存在,也或許他來就只為了這句通知:『八月中,蘿莎麗妲會接你到利物浦借住,直到開學。』那不是徵詢同意,儘是告知自己一個無可商議的決定。 『還有什麼想說?』格登從椅子上起身,問句一如嘴角弧度般敷衍,西爾弗明白這是變相道別,兄長並不打算待在這浪費時間。 他確實有太多話想說,甚至有個聲音要他握起發顫的拳頭,打碎兄長平靜的表情。 ⋯是否一點也不在意?對於父親、對於母親、對於自己。西爾弗以為自己會說“我們開誠佈公吧”。但話語早已凝在心口的酸楚裏頭,一如久遠的汽泡受困于琥珀中,錯過短暫的那瞬,只能就此結凍。 最後他說:「⋯⋯手,」 少年攤開右手,動作極輕極慢,像是空無一物的掌心原本收攏著珍貴事物。 「可不可以、握我的手?」 他只是想起兒時他們也有過親暱的時候,彼此都還是孩子,可以交握掌心、牽扯手指,但如今他的童年不得不結束。 西爾弗後來尋思,自己為什麼總是忘記呢:世上若有人能輕易傷自己致深,那必定是兄長。 皮膚只堪堪相觸,唇線便抿起反感的弧,格登收回手臂淡淡說著他放棄,他不想碰冰涼的掌心。 西爾弗知道自己不能去乞求,那不是他的作風。 ⋯⋯一切都沒有問題。 我自己也能夠撐下去。 西爾弗輕握緊自己的掌心,「⋯⋯那沒什麼了,我沒什麼要說。」只是淺淺笑了笑,道別: 「再見。」 一切都沒有問題。 一切都沒有問題。 這些⋯⋯都只會讓他越來越堅強,他想。 是吧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