|Grade Four|
➻ Summer Down ➻ Goodbye. └ Contact └ Challenge 1 ➻ Challenge 2 ➻ About Them ➻ A normal day ➻ Tower Hamlets. |
西爾弗想,自己或許是最早察覺此事的人。 走吧。 他提議,於是陽光和煦的那天下午他們便出去飛了幾圈。 乘著風勢拔升天際,從高空俯瞰的世界被拉得無限遼闊,連腳下的城堡都渺小起來。乾淨卻刺人的寒風刮得維里奧臉頰生疼,卻有股奇異的魔力卻讓混沌的心靈跟思路都運轉起來。西爾弗注意到維里奧的側顏突然滑過笑容——亂來前的預兆——幸虧有了心理準備,他才沒在維里奧身子一歪、向下墜去的瞬間喊出聲來。 瘋狂墜落的速度幾乎肉眼可見,直到最後一刻,自由落體般俯衝的紅髮少年才使力拉起掃帚柄,漂亮地重回天空的懷抱。率先在塔樓內凹的窗沿上落腳,維里奧做了個深呼吸舒緩心跳,他隨手將紛亂的額髮往後捋,一邊轉頭朝輕巧落在身側的兒時玩伴揚起笑容:「呦、這次不唸我啦?」 「⋯反正你自有分寸。」 他有什麼好擔心呢,維里奧總是飛得那麼漂亮。況且,肆意飛行是對方舒解壓力的方式,理解這點的西爾弗此刻只是溫和地歎氣。「但哪天你因為這樣摔斷骨頭,我一定會笑。」 「你才笑不出來。」 「我敢說那一定很好笑。」 「好吧,這點我承認。」維里奧爽快坦言。說話時他的靴端劃拉著,將腳邊的白色積雪紛紛踢落,才沒兩下就在石砌窗沿上清理出能讓兩人坐下的空間,動作相當熟稔,畢竟是每年冬天都要做上幾遍。 記得是二年級那年,他們發現這扇窗戶。 內凹的窗沿足以讓人背靠著玻璃坐著、愜意晃蕩雙腿或著咬塊餅乾一邊閒談,位於塔樓中上方的高度也是絕佳,久而久之就成了他們飛行慣用的停駐站。但時至今日,他們也沒弄清窗戶後的房間究竟是什麼作用、又位於哪條走廊,只猜測出門或許是反鎖了,否則裏頭不會終日無人。 「——猜猜我在想什麼。」 幾隻飛鳥滑翔的軌跡淡出視界時,西爾弗輕輕的聲音傳來,讓維里奧忽地回過神。 向來思路活絡的少年張開嘴想回答,卻一時找不著言語。他這才發覺才坐著不動幾分鐘,近日來的消沉不知不覺又侵占他的腦門、讓思考僵硬起來⋯⋯不過,反正這裡也沒有其他人在,而故作無事在他們之間皆是多餘。 於是他像是鬆懈力道一般將側額靠上曲起的單膝,話語裡的微笑多了毫無掩飾的倦意:「Well,我猜⋯⋯你又在想:『總有一天我要找出這房間是做什麼用,就算破窗而入也在所不惜。』」 他放任自己思緒遊走,不費心力地呢喃。 「…好吧,我確實想過這個,」西爾弗説,停頓後聲音像是微微笑了一下,「但不是現在。」 「嗯哼,我就知道你想過。」低低悶笑時紅髮少年的肩頭顫動幾下,側顏卻依然埋去大半,令人看不清表情。「那你到底在想什麼,我指現在?」 已經猜到答案,但他還是問。 「⋯我在想:『里奧在煩惱什麼?』」 某隻手觸碰他的頭髮、將遮住視線的瀏海從他眼前輕輕梳開,維里奧沒有躲,光線洒進來時他看見西爾弗的眼睛裡有憂心的影子。「只是覺得,有些事情、你或許不會想在交誼廳或寢室跟我談。」 所以說,這就是他們之所以在這裡的原因。 同時也正是他需要的,該死的心照不宣。突然得到出口的宣泄感讓他棄兵曳甲、嘆息般笑了幾聲:「好吧⋯⋯可惡、你什麼都知道。」 「我才沒有什麼都知道。」 「也夠可怕了。」 西爾弗輕聲問:「所以,你還好嗎,里奧。」 「⋯只是需要聊聊,」仰起頭來,後腦勺靠上冰涼的玻璃,頹然地往下滑,「只是⋯⋯懊惱、不知所措⋯外加發現自己是個混賬。」 那件事其實不算個秘密,只是沒有聲張。 再過不久,想必就會有人注意到那對四年級的情侶間發生了什麼。紅髮的少年與金髮的少女不再一塊行動,交誼廳角落的雙人沙發座唯有空蕩遺留,而眼神在走廊亦或短暫對視時,他們只交換勉強的笑容,再由其中一人率先跨出步伐匆匆錯肩而過——氣氛微妙,分手後朋友的尷尬狀態。 這段關係的結束,與它的伊始一樣措手不及。 「一開始我想著、反正只要莉茲開心,試著交往看看也沒什麼不好⋯⋯」 「嗯。你說過。」 「⋯⋯當時到底在想什麼啊、我。」維里奧胡亂抹了把臉,卻抹不掉眉宇間的頹喪:「簡直,呃⋯想法單純?欠缺思考又不負責任?」 白髮的少年靜靜聽著兒時玩伴傾吐心緒,殘雪在手掌下悄然融化時,整件事也大致有了模糊的全貌。 維里奧或許能夠當個稱職的男朋友,體貼、陪伴、無微不至。 卻也只有這樣了。 當關 係的天秤往一邊逐漸傾斜時,少年無法放上同等重量的情感。 那麼,其他也成了枉然。 「我絕對不會有意去傷害莉茲,她一直是我很重視、很重視的……朋友。」 落下的末句像沈重的休止符敲在心上,唯有嗡鳴的餘音迴響,久久才飄散。 知道嗎,最傷人就是你這句。西爾弗沒有讓哽在喉間的話語滑入空氣。紅髮少年單手捏按著眉心,指尖都繃緊了,那種動作他幾乎一眼就能認出。維里奧已經在懊悔。 相識多年,就算是他也很少看到維里奧懊悔的模樣,神采飛揚的少年向來決意果斷。 但維里奧在懊悔了。 他懊悔傷了里朵莎的心,他在懊悔,卻也大概清楚根本無法找出那個不存在的補救辦法。 「⋯所以,暫時就是這樣了吧。」維里奧挪開了手掌,嘴邊的苦笑有消沈的味道:「把女孩子惹哭,我真是個混賬⋯⋯。」 「我知道。」 「當然不是要你幫忙想辦法,我只是需要談談這些,整理一下思緒⋯⋯」 「我知道。」 「⋯⋯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辦。」 或許冬天的陽光曬在身上總特別暖和,連他的指腹也染上稀薄的溫熱。維里奧的瀏海又一次滑落,他也又一次將髮絲從少年眼前梳開。「嗯,我知道。」 所以,打起精神、你該快樂點,諸如此類的那些話西爾弗都不會說。 或許初次失敗的戀情只是青春譜頁上一道荒唐的傷跡、總被人笑談一定很就淡忘,但西爾弗一點都不覺得這沒什麼。就連現在,他也覺得喉嚨深處有一點刺痛,像是將晦澀不明翻湧上來的情緒又向下深埋、不知不覺就灼傷自己,但他只是將少年那綹紅髮撩上它該待的位置,沒理會那種奇怪的感覺。 短暫的寧靜之中,一直零碎吐出話語的少年終於緩緩做了深呼吸,隨著呼氣放鬆肩膀、頸部的肌肉也不再繃緊,彷彿那些旁人聽起來不著調的「我知道」就是他的氧氣。 「感覺好點了?」 「⋯是啊。那個、嘿——」 「如果你想道謝,拜託不要。」 「好吧。」兒時玩伴抱怨時依舊溫順的眼神讓維里奧低低笑了出來,「那換你猜猜我在想什麼。」 維里奧的手握上了掃帚木柄,那並不難猜。西爾弗的視線掃過明那顯的提示,回答時的聲音忍不住微笑:「關於飛行?」 「嗯,關於飛行。」 銀箭號灰藍的帚尾掃過空中,將重量交付給空氣的少年懸停在窗外,朝他招呼:「走吧西爾,太陽下山前再幾圈。」湖水綠的眼眸閃現一絲神采。 短暫微笑了一下,西爾弗平衡著身體站起來,動作時有小灘的積雪自他腳旁的窗沿鬆動,無聲墜落往遙遠的地面。 他想該著把握時間,當二月悄悄走到中旬,他與兒時玩伴將不再有一同飛行的機會。 一部份的他卻還解不開混沌的思緒,想著為什麼一段情感,一段關係那麼簡單就必須結束。維里奧跟里朵莎有多要好,打鬧嬉笑日常間的情誼他都看在眼裡。為什麼只因為踏錯一步,就連珍惜已久的友誼都分崩瓦解? 西爾弗從沒想過那會是風險,是不可抗力。 如果、換作自己⋯⋯ ⋯他不敢,這個代價太重。 雪色髮絲的少年調整掃帚的手掌變得比往常笨拙,他不曉得為什麼光是假設,心顫就牽扯著手指發抖起來。 一定只是因為,他覺得這是件非常令人難過的事吧。 最後他這樣告訴自己。 |